发表时间: 2024-09-24 14:42
年年望高峰,今日得攀登;一了甲子意,人生随缘去。
高峰山
小时候,尤溪县大山深处人家的我,经常站在家门口远眺,首先跃入眼帘的是一座半圆形大山,大人们告诉我她叫高峰山,她是我人生所知的第一座高山,更是萦绕脑海一辈子的“神山”。
每当傍晚时分,太阳余晖洒落整座高峰山,金光灿灿,更显雄伟、壮丽,随后,落日慢慢分明、变小,隐入山中。村里大人经常对小孩们说,高峰山山上是神仙居住的地方,到处都是奇珍异宝,仙气飘飘,山下由虎狼豺豹把守,凶险异常,凡人不可近;只有大英雄才能擒虎猎豹杀狼,闯过重重关卡,上得了山,见到仙人,得到认可后,还能成仙。
落日时分的高峰山,美轮美奂
小孩们对高峰山又怕又向往,有天真胆大想当英雄好汉的几个孩子头,还约定说长大后一起去高峰山闯闯,说不定还能成仙呢。当时瘦小的我也有此梦想,但不敢说出来,恐被他人耻笑。
每当大白天时,远处的高峰山刚被云雾遮绕,宁静的小乡村便热闹了起来,吆喝声此起彼伏。只要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在家,父母亲便会催促大家赶紧行动,收衣服的收衣服、抱柴火的抱柴火、顶竹匾的顶竹匾(上晒着花生、谷子、地瓜干等);年小的弟妹们曾经好奇地问:我们这边明明是大日头,为啥要赶快收拾这些东西呢?大人们说快下雨了。于是,各人各活,很快就干完了。当然,村里其他人家亦此般景象。
神奇的是,没过多久,或大或小的雨就来了,还经常有彩虹横罩整个高峰山,美轮美奂。当然,在这过程中,偶有弟妹们觉得不会下雨或偷懒,而不听话,心急事多的母亲此刻难免要大声呵斥起来,若是父亲在场,那直接就是一个栗凿,高高举起,半途收力的那种。
上小学时,大概是二、三年级吧,教室土墙上贴着手写“世上无难事、只要肯登攀”的竖条标语;老师说这是毛主席写的,鼓励学生们要不怕困难,不断攀登高峰。懵懵懂的我当时还以为,老师说的“高峰”就是大田县的高峰山呢,便暗自发誓一定要早日登攀高峰。
随着年龄渐长,学识增多,便不再相信有神仙鬼怪之说了,心目中的高峰山,也失去了其神秘一面;但经常在不同场合里听长辈们说起,我们厚禄坪村的老祖宗是从高峰那边的大田上京迁移到这边的,起因竟是老祖宗当年顺均溪河一路放鸭下来,在一个群山环绕的小盆地间,鸭子们经常会往一个固定地方集中休息、一起下蛋,蛋大量多,并且还多为双黄蛋。于是,聪明的老祖宗便认定该地风水好,便举家来此开基建业。
宝地
高峰耸立在那, 应许有数十亿年了吧,而我们老家厚禄坪,从陈氏族人开基算来,到因水库建设搬迁走,不过短短400多年,简直是过驹一隙,但高峰山并没有忽略山脚下的匆匆过客,而是像一位老者,默默关切、佑护着29都的历代乡民,特别是我们的村。不知是哪位先祖给咱村取了个这么吉祥好听的名字—厚禄坪,无疑是希望子孙后代们能勇攀高峰,博取高官厚禄且又能健康平安。
再后来,我们家的兄弟姐妹们在勤劳、开明的父母亲养育下,也在大姐夫妇、大哥大嫂的扶持下,先后出外求学、习艺、工作,攀登着一个又一个的人生高峰;途中虽有坎坷,好在是,现在大家都工作有成、家庭幸福。
2005年街面电站建成,老家厚禄坪连同周边的下尾、街面、四科亭、茶坂等村(俗称廿九都),全被淹没成了福建省最大的人工湖——闽湖(闽湖是国家级的水利风景区,节假日里游客络绎不绝)。大部分的廿九都人成了游子,大家告别高峰,离开世居祖地,分散在城关、泉港、德化等地。在这前后,也还有一部分更努力的人,通过升学、经商等路径,散枝落叶于北上广深,甚至国外。
街面电站
闽湖美景
2015年续修族谱时,得知我族开基时间是在明万历年间,经过400多年香火传递,繁衍至今,陈姓族人已达2000多人了。近几十年来,小小的廿九都特别是咱们厚禄坪村,借着高峰山的灵运和滋养,拜老祖宗的庇护和企望,厅、处级干部出了好几个,科、股级干部更是不少,百万以上富翁几十个总是有的。
远眺高峰山
多少年来,每次回老家厚禄坪,后来是到林坂山(注:原地就高搬迁的大姐夫在林坂山家,就成了我们这些外出兄弟姐妹们意象中的“家”),远在天边而又触目可及的高峰,总是让人不经意间涌起儿时的念想:攀登高峰。但因山高路远,更应是觉得高峰就在那里,不会跑掉,身强力壮的我,总有一天会去攀爬的。
时光荏苒,人到中年后,每当听到老歌《梦驼铃》中唱起的:
攀登高峰望故乡,黄沙万里长。
何处传来驼铃声,声声敲心坎。
盼望踏上思念路,飞纵千里山。
天边归雁披彩霞,乡关在何方。
更是思乡心切,梦回高峰。这种泪目难止,情思乱涌的情形,对廿九都人特别是50以上的远离游子们来说,应是共性常有的。
光阴飞逝,转眼到了2023年,我光荣退休了,但心中的神山—高峰,竟依然还是未登、未亲、未拜过。
冲弟这次特意从北京赶回来祭扫(注:廿九都扫墓习俗为中秋节前的10来天),他说还想专程去攀登高峰,一圆几十年来的梦想,问大家去不去。这事一说开,大哥、我、妹妹夫妇等人欣然同意,尽管第二天会是雨天,大家还是决定一同前往,共圆儿时梦。当然,现在的交通已发达,出行便利多了。
2024年9月15日7点半,我们一行8人分乘两部车,从尤溪城关出发,上高速,转国道,过村落,9点多便来到了高峰山脚下。在大田工作的廿九都人老吴(任职石牌镇干部),是冲弟的发小,闻讯后特意赶过来相会,几十年后再相见,两人显得格外珍惜,更倍感亲切,还直呼对方小名。另外,老吴担心我们不熟悉山路,还约了当地村支书给我们做向导。
乡间美景
马上攀登高峰山了,数十年的夙愿今朝就要实现,心中不免忐忑起来。其实,已阅历过国内众多名山大川的我们,都明白眼前的高峰山跟它们相比,无论是险、峻、奇,还是秀、美、神,肯定都不如,但那份对她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特殊情感,是全世界其他任何一座雄山峻岭都代替不了的。
早前曾百度了下“大田高峰山”,对其的介绍文寥寥数篇,虽落语不多,但已大致了解到:高峰山坐落于大田县湖美乡与梅山镇的交界处,海拔1282米,其三面悬崖,一面陡坡,以悬崖、佛座、风孔、方竹、仙棋、云海、天池、出米石、兽树、石刻等胜景而著称。民国《大田县志》载曰 “一峰耸拔,卓立云表,中辟奇境,宽广可容千余人。有僧舍、清泉、鱼池、奇花、异卉,四时皆春。周围崖石壁立,不可阶升,惟水口一处可通人行。”
我们一行人拾阶而上,边走边聊,一路欢声笑语。停停洒洒的秋雨,大大减轻了登山的疲惫,而枯叶下冒出的稀疏野菇,不经意间急奔惊飞于林间的野兔飞鸟,为此次的攀登助兴不少。
攀登 攀登
约11时,我们来到了位于峰腰东北㘭处的高峰岩寺,它坐西朝东,前有天池。
寺前入口处的路旁有一奇树,世人称之为“寺门神”,树身有数人环抱之巨,直指天际,而树根处却凹凸狰狞,四面观之,神态逼真,意象各异,犹如狮脸又似虎头,狐鼻、猴眼之像也跃然而出,可谓是四神兽合体了。
合体神兽树
大凡年头久的寺庙,总少不了些引人遐想、真假难辨的传说。村支书为我们讲述了几个较有名的传说:
其一:
高峰寺中一老僧,善待游客,一日有落魄游僧来此用斋,乏菜,老僧命小僧端出炒螺一碟,小僧颇有微词“此乃信众为药饵献于师傅”云云,被老僧喝止。游僧泰然进食如故。膳毕,其将留在碟中两枚熟螺掷入天池,哈哈大笑而去:“善哉善哉,日后尔等螺肴无忧矣!”。此后天池盛产红螺,色如炒熟,足供菜肴。
可别小瞧这一方池塘
其二:
明代邑儒田一俊发迹前,曾远涉山水,专往高峰岩圆梦,留宿寺内寻梦,却一夜无果。离去之时悻悻题壁:
千里路途意有专,一宵无梦实无缘。
神仙不测凡间事,回去读书中状元。
归去途中,觉察行李失落,折返复取,忽觉原先的题咏似乎被改了几字,靠近细看,乃是:
千里路途意无专,一宵无梦实有缘。
神仙专测凡间事,回去读书中会元。
田生惊怵不已,返乡更加发奋。隆庆二年( 1568年),田生进京赶考,果真金榜题名,高中会元,成为大田建县之初的第一进士,后官至礼部侍郎。故地重游之时,其百感交集,撰联礼赞:“梦破十八洞天,独这汉明明先觉;行来百二峰顶,惟此山巍巍特尊。”
此后,高各方游客赴寺圆梦者络绎不绝,历代题咏无数。峰寺香火更旺了。
其三:
《大田县志》曾记载有“高峰十八洞,洞洞十八厅,厅厅十八灶,灶灶十八人”。峰顶有仙棋,当年张果老与铁拐李诸仙见此处风光旖旎,落下云头,围聚对弈,厮杀数局,流连忘返。忽报天帝宣见,诸仙慌忙升天。棋局未终,磨盘大的棋子星布山巅。
听到这里,心里简单估算下,18的4次方怎么也得上万了吧。高峰山是否真的有18洞天福地未可知,倒让我想到了水库移民搬迁的人数也是过万,他们可多是高峰山下的子民啊,如今还好吗?
我们在寺里边吃自带的水果点心边聊天,聊得最多的当然是儿时趣事、乡亲们去向、如今过得如何如何之类的话题。
天又下起了大雨,登顶之径荒芜已久,加之坡陡路滑,村支书建议我们最好下次再来;几人商议后,决定不登顶了,等雨小些,原路返回。
上山容易下山难,大家互相提醒、小心翼翼地下撤,即使如此,还是不时有人打趔趄(liè qie)。这让我不由想起:小时候赤足走村间泥泞路时,父母亲、大姐经常教我们,要把双脚脚指头并拢收紧下压,这样就不会滑到了。后来每每看到别人摔倒或开车打滑时,就想起了父母的点点滴滴。痛心的是父母已不在,特别是父亲走的更早。
下午两点多,在石牌镇大骨店简单吃了午饭,然后到上京陈氏宗祠拜谒先先祖们。
大田上京陈氏宗祠
此行只到寺庙,离峰顶只有数百米而未至,留了点遗憾,不过雨天登山自有另一番风景:云雾缭绕,犹如身处仙境,更重要的是我们来了,攀登了、祭祖了。
触景生情,感慨不已;人生一场,不就是攀登、攀登、再攀登吗,但不如意事常有,只有做到进退有方,取舍有度,心怀感恩,继往开来,方得始终。
我想等天高云淡、风清日丽时,再来登顶、观棋、听仙人语;再远眺湖光山色,望家乡新景;岂不快哉!美哉!